夏景昀笑了笑,“之前是说不上话,但小兄弟若是在这关键时刻替龙家解了围,还能说不上话吗?”

那书生一想也是,当即点头,“好,只要此事成了,在下必当为你引荐!”

“好!”夏景昀笑着道:“那你听好了,此事只需这般这般......”

正厅之中,龙正清忍不住回身看着众人,“诸位,可有良策,还望赐教。”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合适的办法,最后竟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主位上的楚宁县县令白云边。

白云边心头暗自一慌,我又不是姓夏的狗东西,哪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但这又是他在楚宁县难得的立威机会,他又不想就这么认怂放弃,稍稍沉吟一下,正要开口,就听见厅外传来一声大喊,“我有办法!”

当那书生开口,一旁立刻就有一个龙家长辈认出了他,一瞧是这书呆子冒头,连忙呵斥道:“你干什么,给我老实待着,不许添乱!”

而后另一个老者也走了过来,显然比先前那位对他要更亲近些,把着他的手臂,低声斥责道:“你疯了啊!想出头也要分分场合,看看时候啊!”

一个同辈族人更是冷笑一声,“读书读傻了?你当这是在你家后院啊!哦,忘了,你家怕是都没有后院!”

旁边一些宾客则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咦,这个不是龙家那个秀才么?”

“听说今科又没中举,差点自尽来着,这会儿怎么又这么有勇气了?”

“估计也是破罐子破摔,想要搏一把吧?”

听着众人的言语,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迈出那一步的书生脸涨得通红,脚底下也迟疑起来。

而那个送礼物的信使看了他一眼,笑着道:“三长老族中果然有人才啊!”

这话面上是夸赞,但语气中的嘲讽却是显而易见的。

三长老也沉着脸看着那个他已经记不起名字的族中后辈,面露不悦。

一旁的管家察言观色,立刻开口道:“下去下去,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书生闻言,浑身的勇气和热血都在刹那间退却,那个一直渴求的美梦仿佛也随着这一句话,如梦幻泡影般破碎得干净。

他低下头,正欲转身,却听见耳畔传来一个粗豪的嗓音。

“这可真是笑话,外人刁难,自己解决不了,有族人愿意帮忙却还看不上,怎的,就铁了心要受这奇耻大辱不成?”

龙府管家闻言大怒,“谁人在此饶舌!”

而正厅门口的白云边却陡然惊了。

这声音!

他连忙顺着目光看去,便瞧见了陈富贵那张浓眉大眼的憨厚脸庞。

在陈富贵的身旁,有个狗东西还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虽然贴了两撇八字胡,但那样子就算化成灰他都认得!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

白云边在心里无声地喊着,我就知道这货不会这么老实,总能折腾出点新花样!

这么说自己方才那风光的出场,也被他看见了?

“白县尊,怎么了?”

身旁人看他眼神不对,连忙关切地讨好问道。

白云边此刻虽然依旧沉浸在突然发现夏景昀身影所带来的强烈震撼和浮想联翩中,但脑子并不傻,看见夏景昀和陈富贵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并不想被人发现,于是心头一动,默契地打起了配合。

他指着那个僵在原地的书生笑着道:“龙员外,我觉得可以让此人试试。我观他眼神坚定,神色自信,步履从容,定是心有韬略的老成之辈,说不定无需本官出手,他便能为你化解难题!”

众人都听傻了,看着那个畏畏缩缩像个鹌鹑一样的书生,横竖哪点跟坚定自信这样的话沾边呢!

但不论官场还是职场,领导说你行,那不行也行。

所以,三长老龙正清也不可能因此驳了白云边的面子,只好开口道:“那你便试试吧,若是成了,重重有赏。”

局势悄然间峰回路转,书生忍不住感激地看了白云边一眼,不愧是白公子,不愧是我辈读书人的楷模!

他走出人群来到厅前,从未被如此多目光注视过的他,瞬间觉得嗓子发干,腿肚子都有些发紧。

五长老的信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位小兄弟有何妙法啊?”

书生在心里又默默过了一遍那个有些不懂礼数的八字胡男人教给他的法子,信心渐渐足了,把心一横,开口道:“这法子不难!把尺子给我!”

信使冷笑一声,把尺子取出来递给了书生。

书生蹲下身子,将尺子立在面前的空地上,指着地上的影子,朗声道:

“我们只需将此尺立于地面,标记其影长,算出其比例,而后,量出屋顶之影长,则可轻松推算出房屋之高!”

信使面色一僵。

书生旋即开口道:“小生也回五长老一句话,一尺之短,两丈之高,天地之间有至正之理。”

他虽然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那个八字胡硬要他加上,他也只好照办。

众人听完,先是一愣,旋即哄地一下,喝彩声四起。

“妙啊,这不就跟日晷同理么!”

“是啊,以此法,还真就只需一把尺子即可!”

“而且此时临近正午,影子较短,都不用一炷香,盏茶时间就能量出来啊!”

“妙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不然这风光就该是我的了!”

“这玩意儿本就是如此,被人点破了就觉得这么简单,但没点破你抠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你快省省吧!”

正厅之中,众人也颇为惊讶,纷纷赞赏。

“三长老族中果然是人才济济啊!”

“是啊,这等巧思,这等急智,绝非凡品啊!”

三长老脸露红光,笑容可掬,“过奖过奖。”

他看着那个族中后辈,尤其是听见他说出的最后那句话,心头忍不住也有几分震惊,对方竟然猜中了五长老的意思,并且同样用这件事上的道理给怼了回去。

没想到我的族中竟然还有这等英才,重用,必须重用!

正厅之中的众人没夸两句,便立刻有人聪明又市侩地将吹捧的对象对准了白云边。

“说起来,还得是白县尊慧眼识人啊!这人此等才学差点就不得伸张呢!”

“可不是么,我们只看得见外表,白县尊却能看透此人之内蕴,这等识人之明,怪不得能一举中第,得中二甲头名呢!”

“嗨!教我说啊,这二甲头名都是委屈了白公子了,白公子当日可是没睡好?若是白公子正常发挥,一甲都是囊中之物啊!”

“什么一甲,我看啊,那状元之位,就该是白公子的!”

众人越说越夸张,白云边听得起劲儿之余,目光不着痕迹地瞥过场下,瞧见夏景昀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随着难题的解决,那位五长老的信使灰溜溜地离开,寿宴场中的气氛也重新活跃起来了。

寿宴的主角依旧是龙家父子,但那位书生也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龙正清当堂许诺,奖励他家新的住处,并且还要为他延请名师,让龙家走通商而优则仕这条路。

虽然有些龙家族人羡慕嫉妒,但更多的人还是乐见这种谈资。

同样都是小人物,谁不希望瞧见那本如自己一般平平无奇之人,在机缘巧合和聪明才智之下,飞升成功的桥段呢。

只要那人不是自己的身边人。

白云边也没有自作主张地去跟夏景昀和陈富贵联系,只是亲口夸奖勉励了这位书生几句,将对方说得眼眶泛红感激涕零,就心满意足地回到正厅之中喝酒了。

众人也就这么重新摆起了宴,喝起了酒,欢声笑语传遍了整个庄子。

虽然正厅和偏厅中的那些士绅和公子们不至于上赶着巴结这位出了大风头,眼看就会有个好前程的年轻书生,但在大堂中的人可不一样,不少人都纷纷前来举杯恭贺。

从未享受过这等阵仗的书生头晕脑胀,阵阵的吹捧又吹得他飘飘欲仙。

好在一贯被人忽视伏低做小的经历,和自知真实情况的心理,让他不至于瞬间膨胀,连声谦虚着。

但这般姿态却又恰好击中了人们心头对于谦逊的偏好和赞美,于是更加夸奖了起来。

等到龙公子代表他父亲母亲来到大堂中挨桌敬酒的时候,也单独地跟他喝了一杯。

“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今日之事,多谢了啊!”

“大郎客气了。”书生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道:“大郎,我有两位好友,一直敬佩大郎,想结识一番,但苦于求见无门。”

夏景昀和陈富贵便顺势起身,拱手道:“久闻龙公子任侠好义,不知可否有幸结识一二。”

龙公子喝了些酒,此刻对这书生也颇有好感,闻言倒也挺客气,“好说,今日恐不得闲暇,明日巳时,请到府上一叙。”

夏景昀拱手,“龙公子果然豪气,那在下明日再来叨扰!”

“好说好说!”

......

一场酒宴就在这样欢快娱乐的气氛中结束。

身为当地父母官的白县尊喝得晕头巴脑,分不清东南西北地被塞进了轿子抬了回去。

陈富贵看着那悠悠远去的轿子小声道:“公子,你说白公子是不是因为看见了你,心里有了倚仗,才这么放纵?”

夏景昀扭头看着他,“你是生怕我不跟他告状啊!行,那就如你的意,过两天一定跟他说!”

陈富贵连忙拱手:“公子!我错了!”

“二位兄台,说什么呢!”

正聊着,那位书生春风满面地走了出来,笑着道:“今日之事,多亏二位兄台,如果没事,不如到寒舍一叙?”

正想找个身份藏起来的夏景昀笑着拱手,“固所愿,不敢请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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