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厅堂之后,寒暄了一番,其实说话还没跟何煦说得痛快,不过李星河还是尽量客气,因为他有求于人。
他想求何昭帮忙保杨洪昭。
等话说得差不多,何昭的夫人,还有何煦也识趣退下,屋里只剩他们两人时,李星河提出这个要求,何昭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开口:“为何?”
“杨洪昭是个人才。”李星河直接道。
“可他身为主帅,打了败仗,损兵折将。”何昭寸步不让。
“此为天时,并非人谋之过,再者他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为景国奔走一生了。”李星河说。
“那也要看结果而论,就算奔走一生,到头来是劳民伤财,损害国力,那也是罪!”何昭还是不松口。
“南方是太子作祟,北方是童冠坏事,他能如何。”
“可不管哪次,他都是主帅,那叫御下不周,纵容之过。”
“笑话,他一个殿前指挥使怎么驭太子?童冠是侍卫亲军步军指挥使,和他同级,他如何驭?”李星河反问,话越说越快。
“既为大帅,这些都是他职责所在,这些都是他该去居中调节之事,我如何知道。”
“强词夺理!”李星河怒道。
“王爷说是就是,但此事没有余地。”
“.......”
两人话赶话,越说越快,话里的火药味也越来越大......
最后李星河恨不能喊出那句,“杨洪昭要是个文官呢,你们还想杀他吗?”
当然理智让他忍住,因为这话一出,就是得罪整个朝堂,何昭虽然向来公允,刚直不阿,可他的公允也是站在文人立场上的公允。
这话就算皇上也不敢说,何况他如今还只是亲王。
停了一会儿,李星河深呼吸,连喝两大口茶,然后道:“好,你不帮也罢,但本王说到做到,杨洪昭我保定了,你最好想好。”
何昭也黑着脸,很倔强的道:“哼,那老臣也告诉王爷,此志绝不会变,话也放在这了。”
李星河被他气得差点把茶杯砸到他那张黑脸上,大骂了两句“老顽固,茅坑里的臭石头!”随后不欢而散。
出何府的时候,他还是一肚子火气。
德公年纪大了,如今朝中已经慢慢是以何昭为首了,很多人都在看何昭的态度,所以他的表态显然是最重要的,没想到砰了一鼻子灰。
李星河伸手去摸身边的人,结果却摸了个空,慢慢睁开眼睛,隐约看到两个人身影正在窗边借着晨光忙碌。
“过来再睡会儿......”李星河懒洋洋的道,说着伸手去拉人。
阿娇害羞的退后两步,诗语则不客气道:“快起来,你昨晚不是说要去拜访薛大人吗,阿娇礼品都帮你准备好了.......”
“这大清早的去什么去.......”李星河懒洋洋翻了个身。
“再不去人家就要去当值了,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清闲呢。”诗语道。
李星河伸了个懒腰:“嘿嘿,我可不闲,我忙着呢,只不过他们是白天忙,我是晚上忙,那都是忙啊。”
阿娇脸色红的都快滴出水来。
诗语也轻轻拍了他一下,“流氓......”
李星河哈哈大笑,自己起来穿戴衣服,说来他本以为战争结束回来之后能得清闲的过几天舒坦日子,没想到又卷入到此事中来。
除了他没人能救杨洪昭,这事他必须奔波,好在除去何昭那个茅坑里的石头,其余六部官员,三司首脑,大多敏锐的察觉到局势变化,开始向他靠拢,此事他上门说话,基本都是答应的。
特别是汤舟为这样的,他一开口,立即就胸脯拍紫了保证,自己绝对会在朝堂上帮助杨洪昭说话。
虽然有了新突破口是喜事,不过又忙碌起来可不是好事。
这几天的奔走对他来说不过劳累,对杨洪昭来说就是性命攸关了。
这件事是个开端,这个开口开得好,以后做事就会顺着很多,路还很远,要一步一步走。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能主宰朝堂时,很多事情就可以慢慢做了,比如早想好的修路,修路不只是为经商,更多的是要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从而降低剧烈改革带来的风险。
这是李星河的政治目的,但修路不同于其它,不只为他的政治理想服务,还能造福百姓,推动经济发展,所以他必定会做的。
“如今看来,朝中没几个有骨气的啊,不是都从小读圣贤书的吗。”李星河摇头嘲讽。
诗语给他送来早点,然后摇摇头:“哪有那么简单,若是孤身一人,自然什么都不怕,可朝中那些大臣,大多数背后都是几十上百口人。有些牵扯更广,说不定就是几个大族望族,他们就算自己想要坚持,背后那么多人,也会逼着他们妥协。
有时候是身不由己,大多敢豁出去的,都是那些一无所有之人。”
诗语说着吧碗碟放到他面前,李星河要动手,被她拦住了,“先去洗漱。”
“你说的也有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嘛,所以我才担心太子。”李星河一边洗脸一边说。
“在我看来太子可不算光脚,就算皇上将来废了他,废太子至少也能得一王爵,安享半生不是问题。”诗语一边不满他的敷衍,把他拉回来继续洗,一边说。
李星河享受着诗语的服侍,点头道:“你说的也有点道理,太子野心没有胆子大,再加上这样的后顾之忧,他说不定真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照你这种说法,那京中有多少光脚的人?京城可是权贵云集啊,大多数人家多多少少有些家业吧。”
诗语想了一下,“有啊,杨洪昭就是。”
“杨洪昭?他当了多少年的殿前指挥使了。”
“那是之前的事,如今他是白身,在听候御史台发落,性命能不能保全还是问题,外加爱子新丧,不是一无所有是什么。”诗语终于细心的帮他洗好脸,然后用毛巾擦干。
“你说得好像对......”李星河点头。
“再说北方那场大战,死了几万人,逃了几万人,那要毁多少人家,现在京城可到处都是光脚的人。”
“是啊。”李星河点点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没有谋生路子谁会进禁军,不说路不好走,还要年年被扣军饷,养家糊口都成问题。”
诗语拧干毛巾,最后细心的给他擦了一遍,“所以武人家庭才出武人,不只是从小言传身教,还有许多是因没路子走,有路走的早去别处了。”
“唉,做官不能由读书人来垄断。”李星河叹口气道:“可惜这事要变,光想想就觉得螳臂当车。”
“你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不想活了。”诗语着急道,确实是不想活了,别说他一个王爷,说大了,要是他们李家敢公开打出这样的旗号,只怕江山都坐不住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李星河一笑,“我不是只跟你说吗。”随后转移话题:“死了那么多人,京城多出那么多光脚的,只怕又要乱了.......”
“嗯,还很有可能大多都是禁军中老人,很多应该已调到京中任武职,子孙一死,这些人恨朝廷也是不可避免的.......”诗语摇摇头:“也苦了这些禁军老人,算是世代报国了,自己被扣半辈子饷银,现在子孙后代又为朝廷战死北方......”
听到这话,李星河也嘘嘘不已,克扣军饷是皇帝暗中授意的,只有这样他才有安全感,才觉得能离间三衙将领和禁军,他们不勾结,皇帝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