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大宅位于城东,占据整整两条街,周边建筑群落密密麻麻,长长围墙也有数里,往来之人络绎不绝,进进出出都是贵胄。
府中大宅里,灯火明亮,家主吴正清高坐上位,下方两边坐着男男女女,年纪偏大,男多女少,大约有十四五人,很多都白发苍苍,年纪最小的也是中年模样。
此时众人脸上都洋溢激动神色,他们都是吴家各房掌事之人,对吴家现状最了解。
家虽然已成蜀中最大豪族,有皇后为靠山,官府也要给三分面子。
可到这步,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难上加难,偏偏家中年轻子弟过惯富贵荣华的享乐日子,上进的不多,培养大批子弟读书,没一人高中,长此以往前途堪忧。
可这时却有转机。
“皇后来了家书,说皇太孙要来蜀中游玩些时日,按理说皇太孙也有我们吴家血脉,此事是我吴家的大好机会!
皇太孙如今声名天下皆知,又年轻有为,将来继承大统,登上至尊之位是板上钉钉的事!
话说到这,想必诸位叔伯、兄弟姐妹都明白我什么意思!此事一定要办好,倾尽全力办好!”吴正清作为家主,严肃的说。
众人都点头,小声议论起来。
关于当朝皇太孙,那都不用吴正清说,他们听到的可太多了,百姓之间,官员之间,到处都在传他的事迹,没听过反而可能被嘲笑孤陋寡闻了。
“既然知道,在此期间,希望大家能同心合力,把皇太孙接待好,若他高兴,我们吴家前途可保!
都有些什么意见想法,说出来一起琢磨琢磨吧。”
下首老太太率先开口:“听闻皇太孙好美色,打到草原抢了大金国皇后,我看到时要把各房长得标志的年轻后辈小娘们都叫过来,要是能被看上一个两个,比什么都好。”
“可行!”
“不错,我也这么想的。”
“皇太孙诗词写得极好,必是有文史底蕴之人,那首推我成都诸葛丞相祠.......”
“还有百姓给皇太孙设的祠,出钱修缮修缮,再扩一扩,到时看了定然开心.......”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来,吴家对此事十分重视。
临走,很多事情都要安排,首先就是耶律大石和狄至之行。
李星河亲自跟皇上说明,耶律大石还好,如今狄至已是枢密副使,必须皇上答应才能随意调动。
其次就是等他到蜀中吸引视线,拖住吴家之后,这边如何下手。
这事可有的是历史教训的。
最可能的就是当年雍正遇到的地方官员和大族勾结,统计报告上去的数据完全作假,有些省份甚至直接把耕地报少了八成,明目张胆糊弄朝廷。
对于这点,李星河的解决办事有两点,一让信任的当地官员辅助此事,当地人最了解当地情况,谁家多少良田,哪里田多,哪里田少,哪些人难对付。
二是派自己人主理。
其次就是必然有反弹。
公平的说,李星河的政策虽为底层百姓争利,但并不完全公平。
什么是公平?平均就是公平吗?当然不是,如果一个天天好吃懒做的人和一个勤劳自制的人还能收入相当,那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就以他经验来看,一个村子,外地迁来的,大家同一起跑线,同时开始奋斗,一代人之内必有差距,三代人之后差距更可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无他,刨除外部因素,有些人就是怠惰难改,自制力奇差,有些人却勤劳刻苦,自制力很强。这些差距一年两年还不怎么,几代人积累,十年,几十年,上百年之后就会有质变!拉开巨大鸿沟。
那愿意干的,勤劳自制的那部分人自然会愿意用他们富余的钱财去买不愿干活,自制力差的怠惰人群的土地。
他们有错吗?自然没有,他们不像一些大族一样强取豪夺,也不像一些官商勾结的官宦家族那样利用权力便利,而是实实在在靠自己的勤劳和自制做大的。
这样的人哪里都有,可这个政令一下,这些人也会被“误杀”!不满是肯定的。
但是,如此广大的地区,要甄别也是不现实的,只能一刀切!
长痛不如短痛,也正因为此时南方还没完全发展起来,更要早早铺路,趁着没那么痛的时候打好根基。
李星河思索再三,把参林叫来,彻夜长谈,毫无掩饰的向他说了所有顾虑。
参林比起狄至、严申、魏雨白等人,参林更有文人气质,也有地方治理的经验,更像儒将,像地方官。
让他去处理这些事正好。
“我给你四营人马,此事你来主理,让方新和明州知州吴惠辅助你。
让新军将士去帮助统计,有抵抗,可以示以惩戒,但度要你自己拿捏,不可激起民变,也不能阻碍新法令推行。”李星河道,说着还把已经写好的规划书递给他。
“殿下放心,此事大略臣已知晓,殿下所言我会认真记下,只是臣也想请一个准信。”参林拱手。
“什么准信?”
“殿下,恕我直言,我觉得此事极有可能激起有些人狗急跳墙!这不可不防。”城林表情严肃起来:“殿下这招臣看懂一些,是想打压豪族,分利好于百姓。
可殿下,在我们江州,我们参家做生意发家,家里富庶田亩不少,可在那些有田有地有关系的大族面前也没得比。
江州一带最大的家族,一家七房,良田超过十万亩!屋舍五十多处。
平日帮助他家干活的家丁,侍者,还有帮着管理土地的亲戚朋友和佣户就有五六百人,这些都可以算作自家人。
除此之外还有众多长工、打手,靠他们家活命的合计有一二万口。”
李星河皱眉,微微有些惊讶,“这么夸张么?”
参林肯定点头,心里加了一句,其实可能更夸张。
这件事上,是李星河孤陋寡闻了,比如清朝著名的和珅,他被抄没家产的时候除了各种金银财宝和地产,名下大约有八十多万亩良田!
和珅是个极端例子,但各地顶级的那些大地主,豪族,到王朝中期,兼并十万亩左右土地的,大半州府都有那么一两个的。
而普通人家,就算往多了算,一家男女老少八口,就算勤劳苦耕,全家出动,以古时的科技水平,种个十五亩左右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所以参林说十二万亩需要一两万人耕种,也就是有一两万口要靠江州最大的一家地主大族吃饭,其实还是怕吓着他,说保守了。
按实际情况可能是有三万多人要靠着一家顶级大族吃饭。
这时候要动手,如果那些大族狗急跳墙,发动百姓呢?
很多百姓并不明白,这个政策是要让大族无力持握那么多土地,要吐出来分给他们。
如果那些大族巧舌如簧,稍加引导,百姓很可能觉得就是朝廷,是李星河要毁他们饭碗,让他们没法打工了。
而这时候又没电视,没媒体,李星河千里之外,不可能比地方大族先获得话语权。
参林这么提醒,李星河也明白,此事可能比他想的还难,可能要流血。
这些血和北方的血不一样,北方的血,无论对别人这么样,对于景国来说都是保家卫国,驱除鞑虏,开边扩土,都是正义的血!
而这次流的很可能是无辜之血,是无知之血,是自己人的血。
李星河踱步许久,最终长呼口气,咬牙道:“一个师去!驻扎在明州,我准你生杀之权,若有暴动,全按叛军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