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秉烛夜饮 下
甘露宫。
宫门徐徐打开。
在宫女的引领下，宁潇同红鸾一起走了进来。
宫女忽地拦住红鸾道：“姑娘请留步，公主殿下只召见宁公子一个人！”
红鸾顿时有些不乐意。
宁潇笑了笑道：“让你不要来，你偏要跟来！”
“这下进不去了吧，在门外好好等着吧。”
红鸾撅了撅嘴道：“公子，我怎么感觉你脸色有些不对，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宁潇笑道：“我天天吃的好，睡的好，脸色怎么会不对？”
红鸾依旧狐疑的盯着宁潇：“公子，你骗不了我，刚才，我……我感觉你有点不对劲。”
宁潇微微叹息一声，红鸾和他几乎形影不离五十年了。
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
即便自己只是心动了一下，竟是都被这个小丫头察觉到了异样。
“行了。乖乖在门口等着，不准跟进来。”
宁潇也不再多言，直接下了命令，旋即走了进去。
宫女紧接着轻轻关闭了宫门，把红鸾挡在了外面。
宁潇步履轻缓，一步一步走了进来。转过内厅，便见赵珏身穿白衣，正背对着他，面向屏风。
屏风前有悬着一柄长剑，正在微微荡漾。
宁潇走了进来。
于赵珏三步之外停下。
“你来了？”
赵珏缓缓转过身来，一身缟素，除了头发，从头至脚，皆是一片雪白。
她眼神平静的看着宁潇，轻轻开口。
宁潇点点头道：“我来了……公主这个时间突然召见我，是有何事？”
“请你喝酒。”
赵珏凝视着宁潇，微微抬手，指向旁边已经准备好的酒。
宁潇看了一眼乌黑湛湛的酒瓶，晶莹剔透的酒盏，点点头，坐了下来。赵珏也坐了下来，轻轻的为宁潇斟了一杯，递给他。
宁潇接过，一饮而尽。
赵珏眸光轻漾，微微咬了咬嘴唇。
方才又开口道：“今日我请你来，其实是想要问你一件事情。”
“公主请说。”
“你知道有一种药材叫作藏红花么？”
“知道。”
宁潇并不迟疑，直接回答道。
赵珏凝视着宁潇，桌下的五指微微捏紧。
“可据我所知……”
她继续不动声色道：“藏红花产自西域，即便寻常的大夫都未必能知晓这种药材，你并不通医术，又为何会知道？”
“还是说，你在骗我，你其实会医术？”赵珏紧紧盯着宁潇的眼睛。
宁潇一时无言。
沉默了片刻，宁潇方徐徐道：“小的时候，体弱多病，立志读书，以求出人头地，倒也刻苦，夙夜不息，但终有疲倦、懈怠之时，每当心猿意马，便寻一本闲书来看，偶然间，倒也读过些许医书，聊以解闷。”
宁潇语气平静，似静静漂浮在大江上的一叶扁舟，娓娓道来。
“那看来你小时候还真是好读书。”
赵珏语气之中听不出喜怒。
“倒是想要请教，这藏红花，你是从哪本医书上面看到的？”
“书名我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是什么药略……上面记载了许多珍稀的草药和功效，当时随便翻看，觉得有些意思，便记下了。”
“那还真是巧！”“宁公子博学多才，本公主真是佩服！”
赵珏又为他倒了杯酒。
“今天我叫你来，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知道。”
宁潇看着赵珏，平静的说道。
赵珏再也隐忍不住，微微闭目，但泪水依旧夺眶而出，沿着脸颊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
“我早该想到！”
赵珏猛然睁开眼睛，紧紧盯着宁潇，声音陡厉：“杀害我父皇的凶手，就是你！”
宁潇静静的看着面色痛苦的赵珏，微微低头，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又饮了一杯，方点点头回答道：
“是我。”
赵珏霎时间泪如雨下：
“你……你为什么要承认！”“你明知道，只要你不承认，我一定会相信你的！”
“就算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我也可以继续欺骗我自己！”
“对不起……”
宁潇叹息一声，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要说，但话到嘴边，却只剩下这三个字。
赵珏颓然的坐在地上，再也没有力量保持公主的威仪，声泪俱下的望着宁潇，绝望喊道：
“所以，你利用我，让我亲手害死了我的父皇！”
“宁潇！你好狠的心啊！”
“对不起……”
宁潇再度饮了一杯，把酒盏重重扣在桌上。
“哈哈……”
赵珏笑了起来。“我好傻！真的！”
“我喜欢了三十年的人，竟然是我的杀父仇人！”
“我还费尽心力的维护他！甘愿为他做任何事情，到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赵珏撕心裂肺的喊着。
她哭了一会儿，不再理会宁潇，翻身提起旁边一坛烈酒，仰面倾倒了起来，酒水肆虐，劈头盖脸的砸在她的脸上。
宁潇叹息一声，从赵珏手中夺过酒坛，道：“别喝了。”
“你是我的杀父仇人！你没资格管我！”
赵珏一把推开宁潇，酒坛落地，嘭的一声四分五裂，激起一片。
她哭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的从旁边的屏风之中唰的一声抽出宝剑，猛然指向宁潇：“我现在就要为我父皇报仇！”宁潇缓缓起身，看向持剑指向自己的赵珏。
“为父报仇，天经地义，我不阻你。”
宁潇望着泪流满面的赵珏。
“你个混蛋！”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赵珏持剑喊道：“父皇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你害死了他，我绝对不会饶了你的！”
赵珏突然上前，锋利的长剑顿时轻易的刺进了宁潇的胸膛。
血瞬间沿着长剑流了下来。
宁潇却好似不知痛楚似的，低头看了一眼，苦笑一声道：“你刺偏了……这样是死不了人的。”
赵珏哭着笑了起来，她猛然拔出长剑。
“你以为，你以为……我只会用剑杀人吗？”赵珏望着衣衫尽血的宁潇，状若疯癫的喊道：“你下毒害死了我父皇！”
“让他受尽痛苦，我又怎么会如此轻易杀了你！”
“你刚才喝的酒，乃是当今天下第一奇毒！即便你真的是通天彻地的神仙，中了此毒，依旧会经脉寸断，五脏俱焚，七窍流血而死！”
“而此毒的引子，便是见血！”
赵珏还未说完，宁潇便一口污血吐了出来，而伤口所流之血竟是渐渐都变成了黑色。
赵珏看着半跪在地的宁潇，双目盈泪的笑道：“你，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