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让让。”

一个声音突兀响起。

“这关系户就是不一样啊,我们都是勤勤恳恳工作满三年才有推荐资格,人家倒好,三个月都没干满就被推荐来读书了。”

来人说话阴阳怪气的,眼睛不时挑衅看向叶晓雨旁边的女孩温丽娟。

现在的人大部分都很淳朴,集体荣誉感很强,嫉恶如仇。

他们不歧视姚倩这种来自农村的小村姑,反而会觉得她靠自己双手劳动,祖上三代贫农,又红又专,被推荐来上学天经地义,会觉得组织这次举办的选拔活动公平公正,人人平等。

但是他们会其实温丽娟这种走后门的关系户。

温丽娟是顶替苏翠云的临时工,总共在文物馆工作不到三个月,后面还辞职了。

然而,她前脚辞职,后脚就当上工农兵学员了,这导致大家心里都很不服气。

只是碍于她有个在革委当领导的妈,大家都不敢得罪她。

这会有人当面怼她,大家面上不显,心里实则都在暗爽。

“你……”

温丽娟被气的面红耳赤。

偏偏,她还反驳不了。

因为她确实是靠关系进来的。

革委现在是香饽饽,没人敢得罪。

她妈是革委的领导,很多人都奉承她爹妈,连带着她走到哪都被人捧着,之前在文物馆被排挤是她全然没想到的事。

不过她这人从来不内耗,被排挤就辞职完事,反正她爹妈有钱养她。

“你什么你,难道我说错了?你敢说你不是关系户?”

来人咄咄逼人。

温丽娟被气的胸口上下起伏,很想骂人。

但是转念一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越回嘴,她越得意,到时候周围人越发排挤自己。

早在当初走关系进学校那一刻,温丽娟就预料到自己到时候会被排挤了。

她来上学的目的是来学习,拿文凭,毕业后办分配工作的。

这些所谓的同学,毕业后大概率也不会有什么联系,被他们多说几句也不会少块肉。

说了说呗,反正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

索性,温丽娟眼观鼻鼻观心,也不说话了。

温丽娟不生气,也不回应,对方阴阳几句后,觉得没意思,直接闭了嘴。

至于周围其他学生,他们虽然也不爽温丽娟走后门,但是碍于温丽娟有个革委的妈,亲爹职位也不低,加上温丽娟这次也没占用别人的名额,跟他们没冲突,大家都默契的没参与这个话题。

“她真走后门进的?”

姚倩有点意外。

她知道小地方讲究人情世故,靠关系,没想到首都也这样。

这次工农兵选拔不是声称公平公正吗,咋还有人能走后门?

她和温丽娟并不熟,两人只是在叶家见过一次,今天是第二次见面。

讲真,她一开始对温丽娟印象还挺好的,没城里人的架子,性子也随和。

“可能吧。“

刘瑶这会也回过味来了。

她就奇怪文物馆好端端怎么增加名额。

现在,刘瑶明白过来了。

估计是温丽娟家里想让她选上,但是又怕单独增加一个名额太明显,于是增加了两个名额。

唐逸枫拿了一个,温丽娟拿了一个。

至于温丽娟只是临时工,工龄不够,后面还辞职了,这都不是事。

温家能这么顺利让文物馆增加工农兵名额,改一下温丽娟工龄也是顺手的事而已。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任何制度都是有漏洞的。

这次工农兵选拔只能说相对公平公正。

其实温丽娟这个还算好了,没抢别人的工农兵名额,还额外给了唐逸枫一个名额。

有些人为了当选工农兵,还暗搓搓搞死对手呢。

“其实走后门也没啥,家里要真有关系,我走的比她还积极呢。”

姚倩倒没觉得有啥。

谁活着不想轻松点。

家里有关系,傻子才不走呢。

能靠关系去村校教书,谁愿意下地干农活。

那些装的那么正义的,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自己不是走关系的那个。

国内就是人情社会,去哪都是靠关系。

别说首都这种大城市了,就是他们老家乡下,没关系都寸步难行。

刘瑶冲姚倩笑笑,没接话。

人只要活着一口气,就离不开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

大锅饭的年代,关系很重要,比钱还好使。

办户口要关系,找工作要关系,避免不了的。

说起来,她当初能进文物馆工作,也算是间接走了董芮清教授的关系。

她靠关系找工作,跟温丽娟靠关系上学,本质上其实没什么区别,谁也别歧视谁,只要没侵犯别人的利益。

不过这种事心里知道就行,不能明说,不然容易被人揪辫子。

在地里、工厂、部队待久了,现在重新回到课堂,很多学生都不适应,不过更多的是兴奋和激动。

教室里人潮涌动,有穿着厂服的工人,也有穿着军装的军人,还有像姚倩一样穿着破破烂烂的农民。

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学员们的脸上都写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正式开学第一天,校长上台发表重要讲话。

本以为漫长的开学典礼不到一小时就结束了。

荒废了四年的大学,百废待兴,很多东西都需要完善。

为了让学生尽快适应校园生活,开学第一天,学校就安排了正课。

自从那十年爆发后,很多大学都荒废了,高校的老师下岗的下岗,下放的下放。

这次大学突然宣布重新招生,学校很多老师、教授都是被临时从外地调回来的。

董芮清也在这次被调回来的教授之中,教的正好就是刘瑶他们的考古专业。

在乡下养了几年的猪,掏了几年的大粪,董芮清整个人老了很多,腰佝偻了,头发也全白了。

重新回到曾经的课堂,董芮清有点茫然,不知所措,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抬头看台下学生的时候眼神有点闪躲,似乎又回忆起了当初被学生陷害的日子。

一堂专业课下来,董芮清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说错话,又被学生扣帽子。

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老教授变成这样,刘瑶心里五味杂陈的。

不过这年代就这样,没办法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董芮清算好的了,至少平反了,还有一份正经工作。

其他人更惨,还得熬到那十年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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