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三人，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朱棣唇角抽抽。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脚嘛！
整个设想一直很顺利，都要完美收官了，怎么到了这里，偏偏就出了偏差。
他不想结义。
除了为自己考虑，也是为他们考虑。
他的身份，结义后，会给他们带来很多麻烦。
朱棣还想挣扎一下，“张大哥，丘千户、朱副千户，其实三位结义就足够了……”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三个人架起。
“喂，你们三位要干什么！”
“你废话太多！”
“对！有些时候，千万别让鬼老四说太多。”
“现在不让我说，你们会后悔的！”
……
说话间，张玉撮土为香，准备好了一切。
朱棣被三人强按着头，天地为证，四个脑袋，磕在同一块土地上……
结义结束。
朱能笑道：“张大哥年纪最大，就是大哥，千户排第二，是二哥，我是老三……”
话中，看向朱棣，“鬼老四年纪最小，排行老四。”
朱棣唇角抽抽，结都结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有些事，真不是设想好了，就能完全按照设想进行。
总是有各种各样意料之外的情况。
不过，凭什么叫他鬼老四？
“我排行老四没错，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给我起个鬼老四的绰号？”朱棣黑着脸质问。
张玉也好奇看向朱能。
朱能瞥视朱棣，得意笑着，转而向张玉解释，“大哥有所不知，这个绰号是我之前就给鬼老四起的，原因，就是这小子鬼点子太多，不经意间，就让人掉进他挖的坑里……”
“不错，我就是最好的证明。”张玉含笑点头，“鬼老四这个绰号，的确很适合老四。”
“老四，这是夸你呢。”
朱棣翻白眼，没好气道：“我谢谢啊！”
哈哈……
三人顿时爽朗大笑。
笑过后，张玉催促，“鬼老四，继续说说养寇计，你准备怎么个速成法？”
丘福、朱能也看来……
朱棣喝了口酒，擦着嘴，反问：“大哥以枢密院知院的身份，出关，应该是身负一件很重要的任务吧？”
张玉也不隐瞒，苦涩笑着，“枢密院知院，看似是个很大的官，可其实，根本就是徒有虚名……”
元朝还没从大都撤离时。
枢密院就徒有虚名了。
名义上，节制天下兵马。
可下面到处都是军阀，能节制谁？
枢密院无非就是个和事老，借用元朝中枢仅剩的一点威望，调节各路军阀的矛盾，尽可能让他们配合罢了。
等撤离大都，回到草原后。
枢密院更是连虚名都没了。
他一个汉裔知院，更是半点实际权力也没有。
甚至，就连俸禄，元庭都时常忘记发放。
“真可怜。”朱棣幸灾乐祸评价。
丘福、朱能忍笑，连连点头。
瞧着三人幸灾乐祸，张玉突然有些后悔结拜了。
他难道不应该被同情吗？
无奈摇摇头，继续，“辽阳的开元王纳哈出，控制辽阳，拥有部族二十万，却对王庭阳奉阴违。”
“王庭很不满，就想派人去辽东，收拢溃散的元兵、马匪……”
……
通过张玉详细讲述，朱棣终于明白了。
元庭希望有一支力量，进入辽阳，制约纳哈出。
这支力量的来源，就是去归拢元朝崩溃后，散落辽东各地的旧部，以及啸聚山林的马匪。
可元庭高层，真的腐朽了。
养尊处优，没人愿意接手这个十分凶险的任务。
张玉这个被遗忘发俸禄的倒霉蛋，却觉这是个机会。
这年头，草原乱糟糟。
有兵才能得到重视。
他这次去辽东，就是想在辽东朝廷控制的地盘内，策动马匪、溃兵发起一场冬季大反攻。
反攻是假，整合这些地方的溃兵才是真的。
朝廷不会在冬季，大规模用兵。
大多会固守在城池、卫所据点内。
外部军事压力小，对张玉假借冬季大反攻，整合溃兵，收拢马匪，带兵去辽阳十分有利。
“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本来想把你掳劫到草原上，让你帮我带兵，让弟妹当一回王宝钏，寒窑苦等十八年，不曾想，我反倒被你鬼老四掳劫了。”话落，张玉两手一摊。
丘福、朱能相视一笑。
原来，不止他们在打鬼老四的注意。
‘很好，这事儿必须告诉妙云！妙云肯定得给你张玉，单独弄一个记仇本！’
朱棣脸上笑眯眯，心中暗暗腹诽，随即笑道：“其实大哥的冬季大反攻，和我们的养寇计差不多。”
朱棣说着，拿着一根小木棍，在雪面上比划着，“等咱们进入辽东后，大哥就用枢密院知院的身份，通过封官许愿，说服沿途的马匪、溃兵，来劫掠我们。”
张玉点头。
他这个枢密院知院，在草原上，虽然沦落到，俸禄都被王庭遗忘。
可出关后，对于一群被抛弃的溃兵、以及马匪还是很管用的。
这群人到现在，还没投降，就是对元庭还寄予一丝期盼。
何况，他这次还得到了王庭特许的权力，可以封官许愿！
说服马匪、溃兵，劫掠他们紧缺的粮食、军械，并不难。
朱棣笑笑，在雪上画了个圆：“我们里应外合，沿途不断剿灭马匪、溃兵！”
“朝廷剿而不尽的马匪、溃兵，被二哥、三哥剿灭了，辽东同僚还敢轻视？”
丘福、朱能不由笑了。
“而俘虏的马匪，等二哥、三哥抵达卫所后，就交由大哥去整顿。”
“把那些不安分的马匪头目杀了！”
“收拢普通马匪，编练成军！”
……
后面如何合作，即便朱棣不说，张玉也明白了。
辽阳开元王境内，除了辽阳开元王纳哈出，拥二十万部众，最大外，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势力，霸占一块地盘，就称王称霸。
大明进攻，这些人会和开元王纳哈出联手。
一旦大明停止进攻，联盟瞬间松散。
而他收拢马匪，编练成军后，就背靠丘福、朱能两位兄弟的卫所，领兵蚕食周围的大小土霸王。
打不过，领兵遁入卫所范围。
土霸王们不敢贸然进攻大明。
等土霸王们撤退，他就跳出来，继续进攻。
丘福、朱能假借追击他，实则，和他一起配合，进攻覆灭周围的土霸王。
双方一起分润其中的人口、土地利益。
这么搞下去，还怕势力无法壮大？
坚持三四年，他有信心，成为元庭内部，举足轻重的军阀！
处境改善了。
等到大明进攻元庭的关键时刻，他从元庭背后，雷霆一击！
带着部众、军队归顺大明。
衣锦还乡。
想着想着，张玉不由抬手，笑着点了点朱棣，“难怪老三非要叫你鬼老四，你的鬼点子，是一套接一套！”
朱棣没好气，踹了朱能一脚。
鬼老四的绰号，怕是丢不掉了。
朱棣叮嘱道，“这个计划，尽量控制知晓内幕的范围，另外，我们结拜的事情，我们知道就好了，平日里，咱们还按照之前那样相处。”
结拜这个雷。
能压多久就多久吧。
他尽可能想办法，把这颗雷给拆了。
张玉三人点头，所有的事情，都涉及养寇计，尽可能低调是对的。
张玉说道：“既然如此，出关后，我就离开队伍，去封官许愿，招降纳叛。”
“我的随从，是家仆培养起来的，忠心没有问题，时机合适，我会派他联络你们。”
丘福点头，同时兑现给朱棣的承诺，笑道：“鬼老四，答应你的承诺，明天履行。”
“回去后，二哥就写路引，明天就让你们村的人回去。”
“然后让谭渊他们，假扮成土桥村村民，和你一起行动。”
呼！
朱棣松了口气，起身，笑道：“这一把，咱们就干一票大的，给二哥、三哥打一个出关后的赫赫威名！”
“给大哥凑一支军队！”
“鬼老四，真不愿跟我去草原上耍耍，过一把当匪寇的瘾？”张玉蛊惑道。
都成结义兄弟了，掳劫不合适了。
可他还是想拉朱棣过来。
朱能立即急了，“大哥，鬼老四要是真肯留下来，我看还是留在我们这里最好！跟你当匪寇，风餐露宿，他吃不了这个苦。”
朱棣眯眼看去，“你们是不是也打我主意？”
暴露了！
丘福、朱能满脸尴尬。
“鬼老四，做人要胸怀宽广，别在意这些小事，这不是没发生嘛。”朱能侧头看向旁侧，摸着鼻尖讪笑。
朱棣好气又好笑点点头。
……
几人喝酒喝到半夜，才悄悄返回。
朱棣躺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
重走靖难路。
靖难名臣也一个接一个遇到。
还莫名其妙，义结金兰。
这些事情才刚刚发生。
他还无法判断，这些事，在将来，会对他的人生规划，产生什么影响。
历史或许还能借鉴。
但他的人生轨迹，和历史上的‘他’，已经完全不同了，变得面目全非了。
未来命运如何。
只能靠自己去把握。
……
翌日。
雪停了。
雪后的阳光，格外明媚。
这是崭新的一天。
即将出关，关内、关外是两种不同的天地，崭新的道路，等待着所有人。
对朱棣而言，命运的齿轮，在昨夜，也发生了剧烈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