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抚司衙门。
指挥使官房。
蒋瓛满脸阴沉肉疼低着头。
顺着蒋瓛视线……
十几个大箱子,整齐排列,摆放面前。
大明立国十年。
从最开始的检校,再到完善的镇抚司衙门。
锦衣卫几乎每年都要搜集,这种大箱子,几箱子朝中文武高官的秘密案底。
有官员贪污腐败、有结党营私……
朝中百官为何对锦衣卫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敢招惹锦衣卫的原因,全都在这些箱子里。
一个有想法的锦衣卫指挥使。
完全可以利用这些东西,得到一些,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现在,一大半都要移交朱四郎。
他不心疼才怪!
此番损失,是胡惟庸造成的。
“大人,常家、吕家的秘密案底都在右边第一口箱子里,要不要把常、吕两家的留下……”
闻声,纪纲余光瞥视……
站在身边这位千户同僚,是蒋瓛的心腹。
随即,视线悄悄转移,暗暗窥探蒋瓛。
他犹记得,蒋瓛悄悄帮吕本遮掩之事。
到现在,他也弄不清,蒋瓛这么做的用意,但并不耽误,此刻表现,“卑职反对千户这样做……”
纪纲瞬间感觉,几个蒋瓛的心腹,眼神敌视落在身上。
察觉蒋瓛的视线扫来,纪纲面色不变迎上去……
蒋瓛鼓励:“说说。”
纪纲暗暗松了口气,挺胸郑重道:“大人,我们不能忽略毛阿六……”
说实话。
他觉毛骧比蒋瓛更厉害。
蒋瓛的特点是阴沉、心狠手辣。
毛骧则心细如发、记忆力特别好,能沉得住气,搞监视喜欢放长线钓大鱼,有些棋子,埋下后,可以数年不启用……
锦衣卫如今的底子,可以说,全都是毛骧一手奠定的。
……
“毛阿六在朱四郎身边做事,卑职很担心,箱子里的东西,毛阿六心中有数,甚至全都知晓。”
“所以……”
蒋瓛见纪纲顿住,满意点头。
“千户留下,你们都出去,纪纲等会儿陪我亲自去贡院。”
“是!”
纪纲领命同时,暗暗一笑。
蒋瓛肯定有秘密任务,交代心腹千户,他现在还没成蒋瓛心腹。
但他刚才的表现,已经起到了作用。
蒋瓛带他去贡院,就是最好的证明。
纪纲和其他人离开,房门关上后。
蒋瓛走回桌案后,坐下,手指轻轻敲击桌案,询问:“让你在吕府,秘密发展一个,不造册的心腹,发展好了吗?”
自秘密扣押,吕本在北平,推波助澜‘北平十局’后。
他就让心腹,在吕府,发展一个,不造册的暗探。
至于为什么这样做。
他现在也没有一个完整的想法。
只是觉,类似吕本这种外戚,值得结交。
“大人,已经发展好了,不过只是吕府一个普通仆从。”
蒋瓛微不可察点头,皱眉思索……
……
官房外,纪纲站在远处等着。
好奇琢磨着。
咔!
某刻,房门打开,千户率先出来,纪纲眼尖,敏锐察觉,千户胸前塞着什么东西。
“纪纲!”
闻声,忙回神,循声看去……
蒋瓛眼神犀利盯着纪纲。
好一会儿,收回视线,命令:“带人进来搬箱子,去贡院”
“遵命!”
纪纲暗暗松了口气,‘太大意了。’
……
朱棣赶到贡院时。
谭渊正在指挥兄弟们安顿。
谭渊注意到朱棣,忙笑着,小跑迎上去,“朱先生。”
话中,主动给朱棣牵住马缰,把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
朱棣好气又好笑瞪了眼,翻身下马,叮嘱:“交代兄弟们,可以随意参观,但不准不讲究,我们来时什么样,撤离时,必须是什么样。”
江南贡院从南宋乾道四年,发展至今,才有现在的成果。
这是文明的象征。
军人,是守护文明成果的利剑,不应该成为破坏者。
其实他特讨厌,文官骨子里瞧不起武将这种事。
数千年文明史。
如果缺少军人这把剑。
就不可能有现在的中原文明成果。
“朱先生放心吧,这可是你考科举的地方,来了后,我就交代兄弟们了。”
谭渊没朱棣这种想法。
想的很简单。
这地方,他们殿下还要考科举呢。
绝不能糟蹋。
朱棣没好气瞪了眼……
嘿嘿……
谭渊讪笑中,指着朱棣身后,“朱先生……”
朱棣转身,就见蒋瓛骑马而来,几辆大板车跟在后面,上面装着大箱子。
蒋瓛靠近后,相距几十步,翻身下马,主动小跑来到朱棣面前,“朱秀才,奉陛下命令……”
话中,偷偷看着朱棣。
朱四郎没爵位。
可眼下,他还得恭恭敬敬。
朱棣点头,“谭渊让兄弟们接管马车。。”
“朱秀才,我的人可以……”
“不用了。”朱棣一口回绝。
他不想和锦衣卫产生任何联系。
蒋瓛闭嘴,转身,向后挥手。
赶车的锦衣卫,迅速后撤,把缰绳交给周浪等人。
目视马车被朱棣亲兵牵着进入贡院,蒋瓛心疼滴血,却笑着抱拳:“移交完成,就不打搅了。”
朱棣点头。
蒋瓛离开时,不动声色看了眼。
哼!
心中微哼。
他知晓朱四郎让学生协助后,特意加了点料。
把所有卷宗,都混杂在一起。
光整理这些卷宗,朱四郎就要花费一番功夫。
纪纲骑马陪在蒋瓛身边,往后面看了眼,收回视线,低语,“大人,朱四郎似乎对我们锦衣卫很抵触,难道他和那些文官一样?”
他跟随徐达从辽东返回北平。
一路又随军凯旋返回金陵。
期间,就试图接近这位出色的被贬皇子。
可惜,都失败了。
哼!
蒋瓛冷哼,“他和文官不一样,朱四郎是谨慎的令人发指,咱们锦衣卫是个特殊系统,他又曾喊出争储夺嫡……”
纪纲恍然大悟。
再度扭头,见一个胖子,带着一个稚童从贡院走出来,不知和朱棣在说什么,拧眉,‘这么有能力,做事还如此谨慎,可惜了……’
只是排行第四的嫡皇子。
皇位,怎么轮也轮不到。
空有一身才华。
……
“殿下,您这样做,让我很为难……”
蒋胖子圆圆的肉饼子脸挤在一起,把杨荣拉到朱棣面前,都快哭了,“我本想装作不知您的身份,把我最看好的学生交给您和徐先生,您看看,现在您主动戳穿,让我很难办……”
朱棣收回视线。
好气又好笑看着蒋进忠,唾沫飞溅,在他面前卖力表演。
杨荣都恨不得找个洞钻起来。
“现在我让杨荣拜您和徐先生为师,是不是就有攀附嫌疑了,好难办啊……”
“闭嘴!”
朱棣实在受不了了,喝止。
没好气笑着瞪了眼,看向杨荣,“你不要听你老师瞎说,拜我和徐先生为师,我们肯定会倾囊相授教你,但未必全都是好事……”
他和妙云的身份决定了。
做他们的学生。
将来在朝堂上,极有可能受到一些猜忌。
其实像杨荣这种,已经有蒋进忠关照的,没必要拜他和妙云为师。
也不知,蒋胖子平日里聪明,在这件事上,怎么糊涂了。
蒋胖子没催促杨荣。
路,他已经给杨荣搭好了。
杨荣到底走不走,他即便是先生,也不会干涉。
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反正他已经决定,跟随朱先生。
太子爷虽然也不错。
可太子系,除了一个方希直投缘,其他人似乎并不欢迎他。
第一次和周浪去东宫还没察觉。
朱先生和周浪押送粮草、军械去辽东时,第二次受太子召见,去东宫,他深刻感受到了,很多人对他浓浓的恶意。
……
总之,不如跟在朱先生身边舒服。
杨荣看向蒋进忠。
见蒋进忠站在一旁不言语。
略作思考,郑重一拜:“学生愿跟随朱先生、徐先生学习。”
蒋进忠顿时乐了。
朱棣点点头,扶起杨荣,“将来,如果不愿做我的学生,你可以跟我说一句,我可以主动和你解除先生、学生关系。”
东旭他们,他准备带走。
他和土桥村彼此牵扯太深了。
可杨荣不同。
将来他要离开时,杨荣如果想留在中原。
他可以留个声明。
让杨荣不受他的影响,能在朝廷立足。
学生背叛先生,在这个时代,是自掘坟墓。
可先生如果主动提出,解除师徒关系,影响就小很多。
……
当夜。
徐妙云带着孩子搬到贡院。
明远楼一间屋内。
两个小家伙爬在婴儿床边,看着,发出咿咿呀呀的婴言婴语。
徐妙云陪朱棣整理着卷宗案底……
“锦衣卫办事,不可能这么没有条理,这个蒋瓛还真是成不了大事,要是换做你……”
徐妙云笑着摇头。
把百官案底搞得一团糟,的确给他们造成了很大障碍。
可从这件小事,就能看到蒋瓛的一些性格。
若是换四郎,即便有仇,也不会做这种事情,相反,在移交前,一定会分门别类,整理的妥妥当当。
人的胸怀,决定了成就。
执着于一些小事,注定成不了大事。
……
朱棣笑笑,放下手中整理好的卷宗,“原来,我在你的心中,这么高大啊?”
卷宗上有灰尘。
沾着灰尘的手,在徐妙云脸颊轻轻捏了捏,几个黑手印留在脸上……
小雍鸣、小祈婳婴言婴语顿住,黑豆豆的大眼睛,好似发现了新奇事情,盯着徐妙云脸颊的黑手印。
噗!
徐妙云被两个小家伙逗笑,含笑嗔目,“不许看,都把眼睛闭上。”
话中,抬手挡住两小家伙眼睛。
两小家伙还以为娘亲和他们玩游戏,咿咿呀呀高兴笑着,伸出小手,抓住娘亲的手,探着小脑袋,露出两双黑豆豆大眼睛……
屋内,一家四口的玩闹笑声传出来……
……
楼下,另一个屋内。
廖妙贤和夏时敏一起整理着卷宗,隐约听着楼上的声音。
廖妙贤含笑低语,“雍鸣和祈婳有燕王和妙云这样的父母,将来肯定会很优秀……”
“那是肯定的。”卷宗字迹有些糊了,夏时敏把卷宗凑到灯烛下,笑道:“孩子后天努力很重要,可父母言传身教的榜样更重要……”
……
翌日。
清早。
土桥村。
一群皮孩子,都穿上了小儒衫,在父母长辈的陪同下,来到朱棣院子外集合。
等皮孩子和家人告别,一个个上车后。
毛老六来到八叔等人面前,笑着保证:“老八,你们放心吧,少爷因为上次考中甲等第一名,很受陛下重视,所以陛下才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少爷。”
“孩子们到了金陵城,就住在贡院内,这可是考举人的地方,这回让咱们村孩子都长长见识。”
……
八叔笑着摆手:“老六,把孩子们交给四郎和大丫,俺们不担心,倒是怕这些猴孩子,太闹腾,给四郎和大丫添麻烦,毕竟大丫现在还要照顾雍鸣和祈婳。”
……
说了几句,八叔催促:“时间不早了,你们赶快走吧,不然天黑都到不了金陵。”
随后,毛老六和几个徐府家丁,赶着马车启程。
乡亲们目视板车走远,一边招手,一边大喊叮嘱。
“东升,到了金陵不准调皮!”
“要听师傅师娘的话。”
“好好查,替陛下,把那些做坏事的蛀虫,全都揪出来!”
“不要给你们师傅、师娘丢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