嗵嗵嗵……
轰轰轰……
整个秦淮河两岸远处，聚集了不知多少百姓。
可此刻，秦淮河周遭方圆数十里范围，只能听到炮击的爆炸声。
至于秦淮河河面，已经完全被硝烟笼罩。
围观的人们，距离稍微远些，甚至已经无法看清楚，河面上具体的战况。
如此烈度的‘海战’炮击。
已经是华夏数千年历史中，亘古之最了。
至少，绝对是划时代的。
以往数千年，绝对没有如此烈度的火炮战争。
轰！
一颗开花弹，落在河岸左侧，密林中隐藏的一处陆军炮兵阵地中。
啊！
破碎且边缘锋利的炮弹碎片，飞溅中，连续切割好几名京营陆军炮兵，惨叫声中，这几名炮兵失去了生机。
炮弹爆炸中心周围几门火炮，在爆炸冲击波下，倒在地上。
其中一门，老旧的铜炮，炮管更是直接扭曲。
李景隆脸色苍白看着开花弹爆炸中心的狼藉景象，浑身发抖。
刚才在林中，看朝廷十六艘铁甲舰被这种落地爆炸的炮弹打击，还没什么，可真当炮弹落在自己的阵地时。
他才真实感受到，其恐怖的威力。
相隔数十米。
都能感受到，爆炸的冲击余波。
远处，丘福站在汤和身后。
看着李景隆已经被吓傻。
在汤和几人震惊注视下，几个箭步冲到李景隆身边，大喊：“尚书大人，这处炮兵阵地已经暴露了，必须马上撤离转移！”
他看的清楚。
刚才河岸上，老四海军打过来的两轮炮弹中。
一次比一次向着阵地靠近。
他甚至猜测。
其实，燕华海军早已经知道了这处炮兵阵地的具体坐标。
只是，可能出于于心不忍，希望用这种步步紧逼的威慑炮击的方式，逼迫炮兵阵地转移撤离。
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撤离。
不识好歹。
接下来，燕华海军绝不会留情。
瞧瞧现在，被朝廷控制的十六艘铁甲舰。
叶开最初，也是采取威慑炮击的方式。
丘福还真猜对了。
叶开知道，京营中革新派的力量很雄厚。
燕华上下，对于大明的革新派是很有好感的，认为，只有这些革新派，才能带领中原、大明，沿着燕华走过的路，把家乡中原建设好。
所以，海军上下，并不想让革新派影响力很大的京营，在此战中损失过大。
更不想和革新派结仇。
李景隆被爆炸冲击波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好一会儿才回神，扭头，狠狠瞪视丘福：“丘福，你想要违抗陛下的命令吗！”
锵！
李景隆猛地拔剑，指着密林外的河面，呵斥：“开炮！狠狠还击！”
于此同时，跟随在李景隆身边的原东宫卫率组成的督战队，纷纷上前几步，虎视眈眈盯着，非独立炮兵镇，由其他陆军镇隶属炮营组成的临时炮兵将士。
“尚书大人……”
“二哥！”朱能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丘福身边，抓住丘福的衣袖，在丘福耳边低声喊了一声，“信国公让二哥马上回去！不准干涉！”
丘福看向汤和的方向。
轰轰轰！
“曹国公，你是咱们大明陆军的罪人！”
最终，看了眼自己镇的炮兵兄弟，咬牙丢下一句话，红着眼转身离开。
李景隆眼神阴冷盯着丘福离开的背影。
哼！
冷哼一声。
……
远处，汤和看着丘福，满脸不甘愤怒，眼眶微红回来，叹了口气，责备道：“你不是个鲁莽的人，怎么今天做事这么冲动？”
就因为丘福刚才的冲动之举。
若是传到新皇耳中。
将来还指不定发生什么事呢。
京营却是事关雄英未来继承大统的重要一环。
新皇此番调用京营炮兵，未必没有测试京营忠心度的考量。
炮兵全都损失，全都战死，还可以在建。
可先帝布局，留下的京营格局，是否对自己忠心，这恐怕也是新皇十分重视的一环。
丘福苦笑，“国公，身后的炮兵，就有卑职麾下的兄弟，这样无谓的牺牲，卑职……卑职身为他们的主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打一场没有意义的战争，卑职……卑职……”
此刻，他十分内疚自责。
哎！
汤和深深看了眼丘福，“你不适合留在京营，稍后，我和蓝玉商量一下，想办法，把你调去北境军团吧。”
论年轻一代将领中。
他最欣赏看好谁。
肯定是丘福无疑。
朱能、瞿能都差了点。
可丘福也有不大不小的弱点。
眼里揉不得沙子。
容不下一些阴暗肮脏的事情。
在这方面，朱能、瞿能相反更能忍耐。
可未来的金陵，他可以预见，一定会有很多阴暗发生。
这是必然的。
先帝病危时，保守派就已经蠢蠢欲动了。
而新皇对保守派，可和先帝完全不同。
未来的朝局，新旧势力斗争一定十分激烈，斗争白热化，也必然会有很多很多的阴暗。
京营虽然作为军营，相对封闭。
可京城这个地方，京营想不被牵扯进来都不可能。
丘福这种眼里揉不得沙子，最为纯粹的将领，留在这种复杂环境，必然会被波及。
他可不想看到，自己欣赏，认为可以成为大明第三代军中领军人物之一的优秀将领。
死于莫须有的罪名中。
还是让他去氛围更开朗，环境更为纯粹的北境军中吧。
新皇只要不昏聩。
就绝不会毁掉蒙汉示范区。
蒙汉示范区相对宽容的特别区制度，也会保留。
而且，北境军有蓝玉。
保守派不把朝堂革新派搬到前，恐怕也不敢去贸然针对蓝玉。
某种程度，当蓝玉被人针对时。
也就意味着，有一批人，想要动雄英了！
丘福点头。
此番事情发生，他也对这位新皇十分失望。
若非老四需要他们留在中原，或许他早辞官不干，出海去投奔老四了。
轰轰轰……
正如丘福所预料。
当炮击威慑后，李景隆指挥炮兵阵地，又一轮不知好歹的炮击后。
燕华海军没有继续留情。
猛烈的炮击，覆盖在宽约一百米的炮兵阵地上。
开花弹爆炸！
一时间，整个炮兵阵地，完全笼罩在爆炸声，凄厉惨叫声，以及爆炸的滚滚浓烟中。
汤和看着，紧咬牙齿，喉结滚动，唇角渗出丝丝鲜血。
双手紧紧握拳。
身子微微晃动。
“国公！”
“老国公，您没事吧？”
……
丘福、瞿能等人吓坏了，忙搀扶住汤和。
汤和艰难摆手，张口，牙齿染血，声音颓丧道：“无碍，无碍……”
话中，汤和老泪纵横，盯着已经变为人间炼狱的炮兵阵地。
作为大明军的创建元老之一。
他看着此刻，在他们率领下，打下大明江山的大明军，如此惨像。
怎么能受得了。
心中的愤怒，又有谁能真正体会！
为了这个政权。
当初大明初立，大哥朱皇帝担心他影响力太大，对他采取压制态度。
他都甘之如饴。
甚至在大明建立之后，一度回到家乡凤阳当愚公十数年。
为的不就是，大明！大明军吗！
可现在……
他不恨老四，不恨燕华。
毕竟，此事，老四完全是在被动应对。
但他对这个大侄子，太失望了。
若非新皇，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先帝生前，辛辛苦苦，耗费无数民脂民膏，建立起的炮兵，又怎会损失在一场卑鄙的兄弟相残中！
若非新皇，这一切，本可以避免！
“败家子！”
汤和突然仰头大吼一声。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国公！”
“老国公！”
……
呼喊声中，丘福等人，顾不上观战，忙带着吐血昏迷的汤和离开。
凌乱的炮兵阵地上。
李景隆从为了保护他，而变成一具冰冷尸体的扈从身下挣扎起来。
头发凌乱，满脸熏黑，额头的鲜血，顺着脸颊流淌，一手握剑。
举目。
眼神呆滞看着满目狼藉的阵地，以及哀嚎的伤兵。
这些伤兵，哀嚎中，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仇视。
耳朵被爆炸震得嗡嗡作响时。
却不断响起，丘福刚才的那句话：李景隆，你是大明陆军的罪人！罪人！罪人……
哀嚎伤兵，仇视的目光，似乎验证了这一切。
“我不是！我不是！”
李景隆双手握剑，失态劈砍，大声呼喊：“这一切都是朱四郎造成的，对，你们应该仇视朱四郎，为什么要用仇视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是……”
……
城头。
纪纲接过心腹送来的密奏。
扫了眼，脸瞬间苍白，身子摇晃几下，才勉强冷静。
沉吟犹豫，思考一会儿，才走到朱标身边，小声道：“陛下，曹国公负责的，最大的陆军炮兵阵地……已经完全战败，在燕华海军，四艘战舰的一轮覆盖打击中，炮兵要么战死，要么重伤，已经无法再战！”
纪纲只觉喉咙干涉。
说完后，默默松了口气。
声音虽小。
可朱标附近，很多人都听到了。
吕本、胡惟庸等人，脸色瞬间苍白。
从陛下下达陆军炮阵发起攻击，到现在才多久？
最大的炮阵，就损失殆尽？
这个炮阵，几乎集中了，京营陆军，最为精华的炮兵力量！
就这么完了？
朱标双手撑着城墙，虽然很冷静，可紧扣城墙，发白的手指，出卖了他此刻的内心。
河面上，隆隆炮声还在继续。
双方都是铁甲舰。
皮糙肉厚，一时半刻，无论是谁想击沉对方，都不容易。
即便叶开一方，拥有开花弹。
但此刻，开花弹的威力还是不够。
浓烟笼罩中。
叶开站在舰岛指挥室旋梯上。
举着望远镜观察。
身侧旋梯上，散落着玻璃碎片。
舰岛指挥室上，更是出现了三个凹陷的深坑，地上，还残留着一滩滩，来不及清理的紫黑色血迹。
双方炮击到现在。
对面也给他们造成了一定损伤。
舰岛上残留的那些炮击痕迹，就是因三颗实心弹造成的。
“记录！”叶开一边举着望远镜，一边说道：“根据实战，开花弹的威力还有限，现在使用的柱状火药产生的动能，无法使开花弹，破开第一代铁甲舰的装甲，建议改进柱状火药，同时，试着改变开花弹形状，圆形的开花弹，直接命中装甲，动能不足，会被装甲弹开。”
从叶开，交战中，还有闲情，总结开花弹，以及火炮的不足之处。
倒也能看出。
燕华一方。
虽然战舰数量不足，却也占据绝对优势。
轰隆！
就在此时，突然一声巨响，从对面传来。
紧接着，便可见，白色蒸汽，冲破硝烟，滚滚升起。
叶开，以及叶开身边的参谋人员，纷纷举起望远镜观察。
只见，第一梯队五艘铁甲舰，中间一艘，蒸汽升腾，大明水兵在甲板上乱作一团。
有参谋人员，小声分析：“应该是轮机组被击中了！”
呜呜呜……
报讯汽笛声响起。
城头，纪纲辩听后，脸更加苍白，小声道：“陛下，三号舰发出的讯息，一枚开花弹，恰好落在，甲板破损口，落在轮机舱爆炸，造成轮机舱锅炉破坏性爆炸，轮机舱爆炸，在船底撕出一个大口子，已经无法管损，再向旗舰请求弃船逃生。”
咔咔……
朱标咬牙声响起。
开战之初，第一艘战损舰船出现了。
而燕华海军的攻势，非但没有衰减，反而越来越猛。
很明显，直到现在，都未给燕华海军，造成太大伤害。
“父亲，够了！”一直站在人群边缘的雄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朱标身侧，抱拳躬身，沉声道：“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让四叔他们走吧，至于十六艘铁甲舰，孩儿愿意去和四叔谈，朝廷花钱购买下来。”
有必要再打下去吗？
到了此刻，父亲应当认清现实。
认清，大明和四叔燕华之间，宛若鸿沟般差距了吧？
朱标骤然扭头，眼神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盯着雄英。
蓝玉看到这一幕，不由微微皱眉。
吕本窃喜之余，忙给朱允炆暗暗使了个眼色。
朱允炆会意，当即开口：“大哥，朝廷现在怎么收手，现在收手，天下人如何看待朝廷，如何看待父皇，四叔已经欺负父皇，欺负到家门口了，金陵可是咱们大明的都城！”
雄英抱拳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到了现在，竟然还在拱火。
真要到了，彻底失败，父皇颜面尽失，下不了台的时候，才惊醒吗？
朱允炆并不知雄英想什么，继续说道：“而且，朝廷还有底牌，紫金山炮群尚未参战！”
他就不信。
燕华海军的火炮射程，能打到紫金山上。
而且，即便那种十寸口径火炮能打到。
他也确定，燕华海军不敢对着紫金山开炮。
因为皇祖父、皇祖母的皇陵，就在紫金山南麓！
对着紫金山方向开火。
四叔朱棣，就是大不孝！
“放狼烟信号，传令紫金山炮群开炮！”朱标冰冷的声音响起。
看也没看雄英，视线再次投向河面上。
嗵嗵嗵……
很快，紫金山炮群开炮。
一颗颗实心弹丸，落在燕华战舰附近的河面上。
旗舰。
叶开对着紫金山方向，举着望远镜观察，身后参谋们，愤怒议论。
“没想到，新皇竟然真的让紫金山炮群开炮！”
“太卑鄙了！”
“先帝和先皇后刚刚入土，他就手足相残，现在又让紫金山炮群开炮，他就不怕惊扰先帝、先皇后九泉之下，都不得安息？”
“司令，怎么办，咱们的十寸舰炮，虽然勉强能够得到，可……”
……
叶开放下望远镜，摇头道：“他朱标能下令紫金山炮群开炮，但咱们不能，这不光为了咱们王爷，就说咱们，咱们这些人，能对金陵城开炮，但，谁能对先帝、先皇后的皇陵方向开炮？”
参谋们沉默。
虽然，他们不是大明的臣民。
甚至，他们很多人，父辈也生于海外。
可这些年，先帝在位期间，燕华和大明往来频繁。
先帝更是数次前往燕华。
他们内心，从个人情感，也十分尊重先帝、先皇后。
叶开紧盯对面的舰队，眼中寒光冷冽，“传令轮机组，锅炉动力提高到最大，给我朝对面冲过去，用咱们战舰上，装配的撞角，给我在大明新皇面前，撞沉这些战舰，同时打混战，我就不相信，拉近距离，打混战，他紫金山炮群还敢开炮！”
“是！”
一群参谋顿时热血沸腾，大声领命后，全都匆匆离开，去做撞击前的布置。
第一代战舰，也有巨大的撞角。
但因为受限于体型，铸铁撞角，也只有他们战舰的一半。
所以，他们根本不怕撞击！
当着大明皇帝的面，用最粗暴的方式，撞沉其用卑鄙方式，巧取豪夺的第一梯队战舰。
然后拉近距离，打混战！
告诉新皇秘密培训的那些菜鸟水兵，什么样的精神，才是真正的海军精神！